大象新闻·东方今报记者 刘鑫/文图

马凌筹划在自己的书店内举办一场书画快闪活动。“呈现的主题和形式定了，营销计划和活动各方面都已准备就位。”

就在项目即将开展的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了物业的通知——“受疫情影响，文体类场所不能营业”。马凌的书店就这样被摁下暂停键，至今已半个多月时间。

疫情反复，电商冲击，实体书店路不好走。马凌的遭遇并非个例，据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统计，2021年每月都至少有一家实体书店关门：杭州的纯真年代书吧、济南的致远书店……去年年底，开业四年的郑州城市之光长椿路店也熄灯结业。

大浪淘沙旧去新来，行业内纷纷求新求变求转型，实体书店生命之顽强令人惊叹。近日，记者走访郑州多家书店，通过它们的困境和尝试，尽可能折射出目前实体书店真实情况的冰山一角。

因疫情学校封闭式管理，校门口书店勉强度日

郑州金水区城北路上有两家书店，一家叫金榜书店，另一家叫慧民书店。

两家店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开在学校附近、都以贩卖教辅资料为主；又比如面积都很小，装修都很简单，当然最大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是曹先生的店。

金榜书店位于郑州回民中学附近，也是曹先生开的第一家店，距今已有近二十年。二十年时间里，曹先生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甚至学校的老师都换了几波，书店的经营上，却仿佛时间静止般没什么变化：三列平行的铁制书架上总是摆满必刷题、五三、考卷等各类教辅资料整齐排列，书店内仅有的非教辅类书籍，放在最后一排书架的其中一层，书架上码着传统文学和《意林》、《读者》等杂志。

金榜书店里找不到毛姆或爱伦坡，这里绝大多数图书都是教辅资料。曹先生偶尔会和附近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聊天，从他们那里了解当下什么教辅资料最受欢迎，从而决定下次进货的订单。曹先生每次进货都很保守，一般都是按需进，一是书店不到20平方米的面积放不下那么多书；二是图书毛利本来就低，一旦卖不出去砸手里，这批书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曹先生说，他在新华街南三环图书城进书，认识了不少书店店主，店主间偶尔开交流会，很多人觉得“实体书店这些年越来越难做，客人越来越少，转行去干别的了”。

曹先生虽然两家书店都以教辅书为主，需求较为刚性，但因为疫情，同样也面临较为棘手的问题。

“金榜和慧民书店的消费群体主要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一天的客流高峰是在上下学时段。由于疫情影响，回民中学实行封闭式管理，这直接导致了来店客流的减少。此外，双减政策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教辅资料的销量，再加上电商平台低价冲击，经营情况不好的时候，连两家书店每月六千五百元的租金都收不回来”。

尽管经营状况和大环境堪忧，曹先生却不慌不忙，仍旧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早上下午搬个小凳子坐在书店门前翻杂志：“急也没用，书店是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何况我这个年纪也干不了其他工作。”曹先生说话时，一位学生家长推门进来要买一本英语教辅书，曹先生一边忙着在书架上翻找，一边嘴里答应说：“如果买错了可以回来再换。”

“有些家长讨价还价，能便宜的就都便宜了，”曹先生坐在书店门前，望着不远处的回民中学，“快二十年了，都是熟客。”

曹先生的小儿子曹超群正和曹先生一起经营这两家书店，要接过曹先生的班。对于曹超群而言，书店是一门营生，尽管生意现在不太景气，但转业成本太大，且还远没有到过不去的地步，他习惯了这份工作，所以会继续开下去。

知名连锁书店：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办了会员卡，基本每天下午都会来喝杯咖啡。”言几又郑州店内一名女士告诉记者，她保持进店阅读的习惯已有近半年时间。

言几又郑州建业凯旋广场店是言几又的中原首店，占地7000平方米，拥有超15万册藏书。自2020年9月开业以来，该店凭借着富有艺术气质的设计和装修风格，成为郑州市民打卡的好去处。作为最知名的连锁网红书店之一，言几又或许能够代表实体书店逆境突围的一个方向。

“我们店强调生活体验这方面内容，这种东西只有你走进来以后才会有感觉。”在和言几又郑州店工作人员交谈的二十分钟里，反复被提及的一个词是“体验”。

介绍瓷器的书籍旁摆放着瓷质茶具，儿童乐园附近售卖各式玩具，从咖啡到茶杯到公仔再到平底锅。图书、餐饮与文创产品是店内三大主要收入来源。

一名工作人员介绍，言几又建业凯旋广场店属于轻资产模式，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各种店中店。正因如此，除咖啡与文创之外，言几又拥有较普通“书店+”模式更为丰富的线下场景。

店内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疫情前那段时间，店内几乎每天都有活动，从脱口秀到话剧再到读书签售会，每次都很受欢迎。”

店内有市民表示：“经常来店里看书，但几乎没在这里买过，即便打完折还是要比网上贵。”

记者通过对比发现，北京时代华文出版社的《中世纪人》定价48元，店内言选会员6.8折后32.6元，当当网上限时原价39.2元，23日世界读书日当天仅售24元，且还有各种优惠券。尽管言几有储值也有优惠，但在价格上仍难和线上图书“拼刺刀”。

也有消费者表示，去书店不一定要买书，店内气氛雅致环境安静，来店体验其他项目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其实愿意来实体书店购书的顾客对于体验的要求会更高。”言又几书店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书哪里不能买?咖啡哪里不能喝？我们之所以努力创建这样一个精神文化空间，就是给顾客提供一个进店的理由。”

4月21日，记者在店内观察发现，受疫情影响，郑州言几又的不少“店中店”无法负担房租选择歇业，仅留下咖啡和摄影等少数项目对外开放。

作为全国书店类知名企业，言几又最近的新闻，也有些歧路难行的味道。

2021年末，言几又因拖欠员工薪资登上微博热搜，之后全国各地频频传来门店关闭消息。近日，宝龙一城言几关店，至此，厦门言几又门店全部关闭。业内人士指出，言几又之所以能够大肆扩张，离不开资本市场青睐，言几又必须赶在投资者失去信心之前解决盈利问题。而如何将被吸引来的客流转化为消费者，也是摆在所有主打“体验”网红书店面前最重要的议题之一。

虽短时间受到疫情冲击，专业书店赌未来

马凌筹划在自己的书店内举办一场书画快闪活动。“呈现的主题和形式定了，营销计划和活动各方面都已准备就位。”

就在项目即将开展的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了物业的通知——“受疫情影响，文体类场所不能营业”。马凌的书店就这样被摁下暂停键，至今已半个多月时间。

疫情反反复复，马凌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在经历了最初的慌张后，她恢复了平静。“我们决定团队内部进行业务培训，同时推进手上的其他项目，既然无法营业，那就练好内功。”马凌说。

马凌的书店全名叫“六羡歌茶书院”，店内选品与装修风格颇为风雅，图书多为人文历史或哲学书籍，鲜少见到通俗小说的身影，这与六羡歌“中国传统文化创新运营机构”的定位相互吻合。

书是这个空间的精神载体，六羡歌主要产品是茶、器等周边文创产品，同时不定期举办艺术展、沙龙，茶会等活动，并开设琴棋书画等美学课、教育培训。马凌认为书店的本质是文化的载体和传播窗口。作为文化空间，书店应该承载某种精神内涵，发展与盈利从文化项目方面出发会更有未来。

她认为人们的精神需求越来越旺盛，文化产业未来一定是向好的，路难行的并非只有实体书店，疫情冲击下，服装和餐饮等其他行业同样面临困境，现在只是发展路上的一个阶段，只有先生存，才能谋发展。

实体书店已过了单纯靠卖书盈利的阶段，书店也不再仅仅只是卖书的地方，无论咖啡也好、文创也罢，每个书店都在以自己的模式探求出路，马凌清楚自己和团队要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去做，她对书店的经营与未来有着坚定的信心。

打造“知识供应链”，开辟新业务

位于郑州金水区曼哈顿的渔社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经管图书馆。之所以自称“图书馆”而非“书店”，刘永解释说，书店以图书及周边产品售卖为核心，而图书馆则是将知识的存储与交互奉为宗旨，渔社团队一开始就没打算靠卖书盈利，它们想要以知识创造服务为理念打造开放性活动平台，实现社会价值与商业价值的统一。

渔社经管图书馆的收入分为四块，分别是是诸如卖书借书等传统业务、来店茶水酒水等场景消费、知识付费、咨询服务。前两点在刘永口中传统书店的业务范围内，知识付费与咨询服务才是渔社的核心业务。

渔社实行会员制，定位较为专业，整体调性较高。刘永介绍说，他们不仅聘请行业高管或郑州大学等高校教授、专家作为咨询团队，同时鼓励有“认知盈余”的会员主动分享和售卖自己的知识和观点，打造一条知识的供应链。

刘永和他的团队最近在做的一件事是打造一套线上线下互联互通的社交系统，会员可通过在书腰上的“蓝丝带”扫码，寻找和自己同样喜爱这本书的人，并了解到他喜爱的原因，实现人遇见书，又再次遇见人的社交过程。目前这套系统已基本完成，可投入使用，该系统的商业价值也会在操作中随着数据量的丰富而提高。

据了解，渔社成立于2020年的劳动节，如今两年时间过去，图书馆发展已经渐入正轨。尽管仍未实现盈利，但刘永充满信心。“我们这里能够满足社交需求，能够帮企业或者个体解决问题，环境也不错，咖啡也还可以是吧?我觉得图书馆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进化” 。

实体书店路在何方?

2月2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1年全国公共图书馆总流通人次较去年同期上涨27.997%。同时，全国人均图书拥有量由2020年的人均7.24册升至2021年的7.76册”。去年“中国书店大会”发布的《2020-2021中国实体书店产业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约有4061家实体书店新开面世，1573家书店关门，新开书店数量远远超过关门书店数量。数据结果出人意料，实体书店生命之顽强再次令人惊叹。

知名经济学家、中国商业经济协会副会长宋向清表示，言几又的轻资产模式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高昂的开店及运营成本，很好地提供了丰富的体验和场景，可有效增加客流量。但好的体验能否带来好的消费，仍需商家琢磨，言几又内部管理需调整，否则仅是面儿上的热闹，兜里却难进账。

实体书店如何才能实现盈利?宋向清建议，可朝差异化、专业化方向发展。如金榜和慧民等学校旁小型民营书店能够在疫情下生存，或许就有此中原因，与其他书店形成错位，在某一领域做到专业，二者都可为书店提供新的竞争力。

实体书店路在何方?上述这些书店都在给出自己的答案。疫情反复，电商冲击，然而属于实体书店的空间永远存在，关于纸质书与书店存在的理由，或许是关于仪式，或许只是一种情怀，人们莫衷一是。只是大家都清楚，我们不能失去这些精神驿站。

第27个世界读书日悄然过去，在各种关于书与书店的讨论逐渐沉寂后，希望你仍有空推开书店的大门，去遇见一本书，遇见一个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