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梁新慧
无论是在河南戏剧界还是中国戏剧界，李树建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今年60岁的他，从艺46年，当了35年的院团长。艺术上，他的“忠孝节义”四部曲以曲折的剧情、优美的唱腔、精湛的表演、深厚的底蕴为大众所熟知；工作上，他带领豫剧人走出河南、走向全国并走向了世界，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活动在海内外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提起李树建，人们常说他是中国豫剧“领军人”，而他则说，自己是豫剧“看门人”、“守门人”。实际上，他的说法有些谦虚，就在2022年年初，他带领豫剧人搬进了新院址，标志着河南豫剧院自1956年成立以来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为此，又有人称它为豫剧的“开门人”。
在2021年9月28日举行的河南省戏剧家协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李树建当选河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这是他第三次当选省剧协主席。
表演了几十年、奋斗了几十年，也是被困难缠身、历经考验的几十年，他在不断探索中突破，不断创新中升华。在接受大象新闻记者专访时，李树建感慨：尝遍酸甜苦辣，历经千辛万苦，感受喜怒哀乐，但始终要求自己“喜而无言，苦而无语”。
【一】“一天不让老李做事儿，准能把他急死！”
连续担任三届戏剧家协会主席，在中国戏剧历史上，这样的人不多见，李树建是其中之一。
2021年9月28日，在河南省戏剧家协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李树建当选河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
而在此前的2007年9月3日、2015年12月4日分别举行的河南省戏剧家协会第六、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李树建两次当选省剧协主席。
除了三次当选河南省戏剧家协会主席之外，李树建还分别在2010年6月25日、2015年7月16日、2020年12月15日分别召开的中国戏剧家协会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连续三次当选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这也是继常香玉、杨兰春之后，第三位河南戏剧人担任这一职务。
连续三次当选省剧协主席、连续三次当选中国剧协副主席，放眼全国，李树建的这种经历也十分罕见。
除了河南省剧协主席、中国剧协副主席这一职务，自2013年恢复河南豫剧院开始，李树建还担任河南豫剧院院长至今年6月。
与此同时，李树建还先后担任一届省委候补委员、两届省委委员，党的十八大代表，七次参加央视春晚。
“李院长太忙了！”“老李忙得透不过气儿”……采访中，这是多位戏剧人共同的心声。
确实，李树建太忙了。
即便是出差途中，他的电话也始终不断。不是别人找他，就是他找别人。对此，大象新闻记者有着深刻体会。
2021年2月，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李树建去濮阳调研，倾听文旅企业的建议，大象新闻记者和他同乘一辆车，本来想在车上采访他，结果整个途中都在接打电话，为演出做各种沟通。
“从1987年担任业务团长至今，我没休息过一个礼拜天。只要在家休息半天，媳妇就会不可思议地说，老李，你咋在家了？！说句实在话，有人一坐起不来，我是坐不下去，这么多年，天天都在工作。人的生命有限，我要利用一切时间做事儿。”李树建一番感慨，给人强烈的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只争朝夕的使命感。
就连他的爱人张建萍都对记者感慨，“一天不让老李做事儿，准能把他急死”！
【二】他和戏剧的缘分，一出生就注定了
1962年4月，李树建生于河南省临汝县（汝州市）寄料镇观音堂村。
彼时，虽然三年大饥荒刚刚过去，但还是没饭吃。“听奶奶和母亲讲，有一次我饿昏了，父亲以为我饿死了，就把我扔到一个药坡上。那时候，小孩被饿死是常有的事儿，而这个药坡，就是专门扔小孩儿尸体的地方。”
“奶奶总觉得没有死，非让我父亲去药坡上看看，说不定还活着呢！在奶奶的逼迫之下，父亲上了药坡，发现我身上有温度，于是就把我抱回家，看能不能活过来。哎，我是捡了一条命啊！”李树建说起幼年经历，仍然倍感庆幸。
临汝是个戏窝子。小时候，李树建就听老祖宗讲，清朝末年时，附近煤矿上成立了一个剧团。有一天，这个剧团到观音堂村的麦场里演出。演着演着，一个老生演员暴病而死。
在旧社会，唱戏的演员在“下九流”之列。那个老生演员死了两天，没人管，因为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于是，李树建的先祖就弄张席，一裹，埋到李家的地面上。
“从那之后，俺家的祖辈每年上坟时，顺便也给他上坟。我记事儿的时候，跟着家人上坟，也给他烧纸。村里人都说，这是戏子坟。”
幼年的李树建听三爷讲，暴病而死的这个演员，演的戏是《八义图》，饰演的是主角程婴。“我和戏剧的缘分，或者说我和’程婴’的缘分，就从这时候开始了。”
这是因为，《八义图》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赵氏孤儿》，而在新世纪初，李树建所在的河南省豫剧院二团又根据《赵氏孤儿》改编成了《程婴救孤》。2004年9月，由李树建担任主演的《程婴救孤》荣获第十一届文华大奖第一名，实现了河南省在文华大奖上零的突破，并被评为艺术节观众最喜爱的剧目第一名。2005年11月15日，该剧又荣获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第一名。
此后，《程婴救孤》陆续获得14项国家级大奖，还先后到美国、法国、意大利等国家进行演出，让豫剧走向了世界。
【三】面对困难从不低头，万念俱灰仍要孤注一掷
出身贫困农家，“饥饿”成了李树建最为深刻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吃不饱饭，觉得只要会唱戏了，就有饭吃，就能天南海北到处闯，说不定还能娶个城里的媳妇儿。再说，我父亲也说，我干力气活不行，手没劲儿，长大了不会干活。”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李树建决心学戏。
于是，他先到了公社剧团，由于不会演戏受尽屈辱，之后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县剧团。这期间，宜阳县剧团到临汝演出，一心上进的李树建跟着该剧团闯天下。半年后，该剧团更换团长后，李树建被扫地出门，这对15岁的他是个不小的打击。
此后两年，李树建先后参加了省内外17个剧团的考试，只有一个结果：嗓子不错，不会演戏。
面对困难，李树建从不肯低头。万念俱灰，他仍要孤注一掷。
他主动找到洛阳戏曲学校。校长对他说：童子功都得从几岁开始培养，你现在十几岁了，唱两段让我们听听。
唱完之后，校长对他说：我们考虑考虑，如果可行，我们给有关部门打报告，看能不能作为变过声的演员来培养。你回去等消息吧！
过了一段日子，李树建接到了洛阳戏曲学校的录取通知，他心花怒放。
在洛阳戏曲学校学习期间，李树建苦练基本功，毕业后进入洛阳地区豫剧二团。他从装卸队队长干起，然后担任C角、B角，慢慢走向了舞台中央。
1984年，洛阳地区豫剧二团组织青年演员去北京学习，机缘巧合之下，李树建拜在京剧名家马长礼门下。之后，在老师的帮助下，李树建成了中国戏曲学院的旁听生。
1987年8月，结束北京的学习，李树建回到三门峡市豫剧团，10月份就担任了业务副团长，自此开始了他的院团长生涯。
1997年，全省公开招聘河南省豫剧一团团长。在这次竞选中，他在演讲、答辩、考试、考核四个环节，均为第一名。1998年3月6日，李树建从三门峡来到省城，成为河南省豫剧一团团长。
这一年，36岁的李树建成为文化系统并不多见的年轻干部。
【四】抬头赶路埋头做事，对于质疑和诋毁一笑而过
2000年初，李树建主动请缨，到省豫剧二团工作。
当时的二团，在8个省直院团中条件最差。舞台上挂着破旧的几条天幕，灯光也没有几盏，坐在10排后的观众，看不清演员的脸。演员阵容也不行，勉强凑够四个宫女，穿的绣鞋露着脚趾头，扮戏的文官武将更不像样子，穿的蟒袍像刚出土的文物。乐队也就七八个人，手里的乐器跟柴火棒一样。
面对此情此境，李树建四处化缘拉赞助，整理复排了5个传统剧目。进京演出后，专家们说，20年没见过你们演戏了，戏演得不错，但面貌太陈旧了，老戏老演，已经和时代脱节了，你们应该发挥二团善演新编历史剧的优势，推陈出新。
于是，李树建邀请青年剧作家陈涌泉根据《赵氏孤儿》改编创作了《程婴救孤》。
根据当时情况，排一部戏需要30多万元，而当时整个二团账面上只有800多元钱。李树建下定决心：就是砸锅卖铁当了裤子也要筹到排戏的钱，二团不能再在戏剧大赛上剃光头了。
于是，他们提出了“团结拼搏（是动力），滚石上山（是精神），走出困境（是决心），敢为人先（是目标）”的激励口号。
2004年9月，该剧要到杭州参加中国艺术节。为了筹路费，他带着两个男演员，去山西坟头上演唱，可谓忍辱负重。
最终，该剧获得了大获成功，获得了“文华大奖”第一名以及“观众最喜爱的剧目”第一名，这对于河南戏剧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之后十多年，他趁热打铁，又创排了《清风亭上》、《苏武牧羊》、《义薄云天》，这就是他的“忠孝节义”四部曲，获奖无数。
其实，无论创排哪一部剧目，李树建都遇到了重重困难，甚至遭遇了不少质疑，互联网网上还充斥着恶毒的人身攻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李树建很欣赏这句话，因此，他总是抬头赶路，埋头做事，对于各种质疑和谩骂，怀疑和诋毁，一笑而过。
【五】在品牌活动上发力，带领戏剧走出一番新天地
作为个人，李树建的“忠孝节义”四部曲为全国观众所熟悉，先后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文华表演奖、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等多个奖项，其表演细腻老到，鲜活生动，唱腔高亢苍凉，低回悠长，宣叙与咏叹融于一体，突显豫剧声腔的醇厚之美。
作为河南省剧协主席，李树建则在活动上发力，带领戏剧走出一番新天地。
2007年首次当选河南省剧协主席后，当时省剧协非常困难，搞个比赛，组织评委评选，中午连个饭钱都没有。
“有为才有位，搞大活动才有影响力，有了影响力自然就有了社会效益。”李树建回忆，当时，他与省剧协秘书长陈涌泉一起，组织策划了黄河戏剧节，如今，已经举办了九届并永久落户驻马店，已成为立足河南、辐射黄河流域、影响全国的戏剧品牌活动，还被评为2020年度全国十大节会品牌。
与此同时，还多次举办“黄河戏剧论坛”，为河南乃至全国的戏剧创作提供范式和动力；坚持举办河南省戏曲红梅奖大赛，为青年戏曲人才提供舞台；坚持举办河南省少儿戏曲小梅花大赛，为戏曲事业输入新生力量。
通过多项品牌活动的打造，如今河南戏剧营造出了既见树木又见森林的生态环境。
中国豫剧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目前全国13个省、直辖市有豫剧，并有专业院团163个。
为了“下好全国豫剧一盘棋”，李树建领衔的河南豫剧院帮扶新疆、台湾、兰州、西安、河北等豫剧团，连续两次在郑州举办全国豫剧院团长工作交流会议，连续三年在北京举行中国豫剧优秀剧目展演月，来自九个省、直辖市和台湾地区的豫剧团，累计演出100多场，十多万首都观众到剧场观看，豫剧的影响力不断扩大。
另外，李树建还组织策划了河南稀有剧种北京展演、河南民营院团北京公益展演等多项活动，将河南的稀有剧种、民营院团带到了更大的舞台，展示他们的独特魅力，好评如潮。
【六】“别人说我是领军人，实际上我是看门人、守门人”
从艺46年来，于人于己于艺术，李树建问心无愧。但最让他高兴的事儿，是在2022年1月10日，河南豫剧院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1956年河南豫剧院成立，常香玉担任院长，但始终没有院址，没有自己的家。2013年7月17日，在河南省委、省政府的关心支持下，恢复河南豫剧院，李树建担任院长。
河南豫剧院恢复后，钱无一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李树建戏称自己为“三无院长”。获悉这种情况，热爱戏曲的郑州英协地产董事长罗林芳无偿提供两层办公楼，他们才落了脚。
几个月后，罗林芳先生突然去世，河南豫剧院不能在此办公了。无奈之下，河南豫剧院搬到了河南豫剧院二团的楼上办公，这一下就是八年。
这八年中，河南豫剧院获批建设。
建设获批，但项目资金比较困难。为此，李树建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磨破嘴皮，他用这种“三皮精神”，感动了很多部门，最终解决了资金难题。
今年1月10日，总建筑面积1.6万平方米的河南豫剧院建成投用。涵盖业务综合楼、大剧院、小剧院、研学体验厅、豫剧博物馆、排练厅、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网红打卡地、演职员餐厅、地下停车场的河南豫剧院新院址，是一座大型综合文化场所和豫剧特色研学基地，让全国戏剧同行羡慕不已。
“如今，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实现了常香玉大师的心愿。”李树建十分欣慰。
此刻，他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作过的难，忍过的痛，都变成了光，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豫剧人的未来。
从艺46年，当了35年的院团长，别人说李树建是中国豫剧领军人，而李树建则说，自己是中国豫剧的看门人、守门人。
作为看门人、守门人，自己觉得合格吗？
李树建言道：我认为基本合格、基本称职，虽然能力有限、水平有限，但我尽心了，尽力了，尽情了。
【七】但愿戏剧像灯塔一样照亮世人，成为一张亮丽名片
连续三次担任河南省剧协主席，这并没有让他兴奋，带给他的则是对未来发展的思考。
“剧协主席是个职务，但我要把它变成服务，做好服务是我一生的追求。”李树建透露，画家于会见为他画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一头老牛，站在广袤的土地上，他要求自己永远像牛一样去耕种，像土地一样去奉献，哪怕累死在工作岗位上，因为人民给予他的太多了。
对于河南戏剧的现状，李树建有着清醒的认知：近年来河南戏剧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与党和人民的殷切期望相比，与时代赋予的崇高使命相比，还有一定的距离。比如创作的题材还过于单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有奖杯缺口碑的问题还依然存在；内容形式不够多样化，舞台形式、艺术风格雷同化现象还普遍存在；创作观念还需要创新，一些主创人员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观念还不够明确，扎根人民的信念还不够坚定，在反映当前社会深刻变革方面把握得还不够准确；高端人才还比较匮乏，名家影响力不突出、人才梯队不衔接的现象还比较明显；戏剧评论的良好生态还没有形成，戏剧评论“缺席”“缺位”的现象还比较严重……
谈到豫剧，李树建认为最大的问题不是“代代红”，而是“隔代红”。只有每一代人都红起来，才能将其传承发扬光大，自己虽然做了很多工作，但做得还不够。
今年6月，年满60岁的李树建从河南豫剧院院长的位置上退休了，但他直言“退休不退艺”。
表演了几十年、奋斗了几十年、拼搏了几十年，也是被困难缠身、历经考验的几十年，李树建在不断探索中突破，不断创新中升华。
李树建感慨：这几十年我很累，但很幸福，因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尝遍酸甜苦辣，历经千辛万苦，感受喜怒哀乐，但始终要求自己“喜而无言，苦而无语”。
在今后的征程中，他希望年轻一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河南戏剧像灯塔一样照亮世人，成为“出彩河南”的一张亮丽名片。
